祁怃这才松开拉着萧贺安的手，轻轻将面纱取下，无所谓的抖了抖粘在上面的沙砾，嗓音温柔又蛊惑："我来了。"
一旁的萧贺安感受着空空如也的手腕，一脸‘我就知道是这样’的表情，以他对祁怃的了解，来到如此诡异的地方还能气定神闲的跟着神秘的引路人走，大概率就是已经串通好了。
这是一场约定好的会面。
"祁先生，萧公子请坐，来尝尝暗河源头的水。"
说话的是一位银白长发及腰的女子，看着跟祁怃一般大的年纪，雪白的皮肤上未施粉黛，轻颤的睫毛根部泛着点点黑色，有些明显，纤长的手指有条不紊的泡着一种红色的茶叶，看起来有些漂亮。
"大长老可别说笑了，这里的水，我们可喝不得。"
祁怃笑了笑，取出方才拴在腰间的水壶，喝了两口解渴，然后又递给萧贺安让他喝。
萧贺安有些云里雾里，他觉得两人好像在暗暗较劲，不知不问是萧贺安一贯的作风，他充当一位称职的守卫者站在祁怃旁边，不做声。
大长老听了这句内涵也没生气，只是笑着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，血红的茶叶在茶杯中旋转舒展，在茶水的消失中牢牢贴在杯底一动不动。
"大长老也少喝吧，你可不能再白一些了，珍珠白的是心，可万万不是外表，如此暗无天日的地方，心也被蒙住了可不好。"
祁怃轻轻勾着眉，歪着头调侃她，仿佛意有所指。
大长老放下茶杯，定定的瞧了祁怃一会，才说道："你答应我的，要帮我画一幅像。"
"你能封锁暗河城，保证不投靠他们吗？哪怕他们用他威胁你。"
大长老顿了顿，手指轻轻蜷起，苍白的指尖连血管都看不见，她点点头："我能做到。"
"我的画像呢？"
大长老指了指祁怃身后，萧贺安转头一看，方才掉下来时未抓紧的画箱安安稳稳的放置在那里，一尘不染的一颗沙子都没沾。
墨色与洁白再次碰撞，祁怃一笔一划的勾勒着那人的轮廓，下笔如有神，每一笔都是他的样子。
"你当初联合那些人骗他，可曾想过他会崩溃闭关?"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祁怃才问出来了这个问题。
萧贺安往下瞥了一眼，直接顿住了，这脸有些熟悉啊。
"我，计算好的。"
大长老的声音平平的，仿佛没有一丝波澜，但又隐藏着无穷无尽的情绪。
"人总是要为自己考虑，要活的更久一点才重要不是吗？他们手上有可以治愈我的药，代价而已，不重要，活着就行。"
"呵。"祁怃冷哼一声，"不重要你为什么藏了这么多年偷偷传信于我让我来画像?"
"嗯?我亲爱的荷姐姐。"
祁怃的嘴嘲讽的话跟蹦豆子一样，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没停，画纸上的人面容越来越清晰，嘴角的一抹笑意更是他的一大特色。
这是欧阳霖。
"我现在叫乌卿，祁怃，好久不见了。"
乌卿的笑容勉强又真诚，苍白的脸蛋上竟也能看出来一丝无奈。
祁怃冷哼一声，提手沾取一点墨水，语气阴阳怪气充满嘲讽："你现在也跟之前不一样了，哪哪都不一样了，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将你认出来，你可不要跟我说好久不见，你又不是死在我怀里的。"
乌卿抿了抿嘴唇，眼中划过一丝伤痛，她颇为急切的直起身子想要看到画上人的脸，白色的袍子几乎被自己扯碎。
萧贺安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站着，手里的剑紧紧握着蓄势待发，唯恐那个白发大长老被祁怃的话刺激到发疯一跃而起，不过听他们两人的对话，这之间牵扯到了欧阳霖的一桩情缘故事。
那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神医，也会有暗自神伤的时候吗？
"怎么，现如今目的达成，他确实成为与你们一伙的人物，你怎滴不敢相认了?躲躲藏藏倒是你的风格，都躲到地下了，暗河大公主。"祁怃语调一声比一声高，恨不得指着她的脑门。
什么?
萧贺安蒙了，什么叫跟他们一伙的人物，谁？欧阳霖吗？跟外域一伙吗？什么？
"人都是要为自己考虑的，我确实爱他，但是我更想活，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份之后，他们有药，有势力，能给我颠覆我以前人生的东西，我为何不能接受，难道我要一辈子去帮他收拾那些无知村民的报复吗？"乌卿的语气很平淡，像是在陈述别人的故事，丝毫没有她就是主人公其中之一的心态。
"你们不是相爱吗？相爱为什么不能诉说难过和痛苦，非要死在他面前让他死心然后臣服于他们吗？既然你不在意他，为什么又要告诉我这一切，又要让我来画像，楚荷，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？你真的喜欢你现在的一切吗？"
听到祁怃这一番话，乌卿再也不能佯装冷静了，透白的皮肤上红润的眼眶更加明显。
"我现在是一族之长，至高无上的权利，掌管着整个沙漠的河水源头，我们不争不抢自然不会招来杀身之祸，只不过面貌奇怪了些，不会影响什么，我为何不喜欢，不用担心那些谩骂和未知的生活，我很喜欢如今。"
空气在一瞬间变得很微妙，萧贺安在一旁感觉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，眼睛抖瞪大了。
"你喜欢这种生活，你为什么要找我来，为什么要他的画像，为什么让我们易容?楚荷，不对，乌卿，你做了这个决定，那就再也不要来打扰他了，楚荷已经死了，乌卿就好好活着吧。"
祁怃把画扔给乌卿，低头开始收拾自己的物件，"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，永远不要出现了。"
萧贺安回过神来帮着他收拾，然后提起画箱跟着祁怃往外走，快踏入门口的那一刻，只听见身后传来一道隐忍的声音："我考虑自己，我想活，我有错吗？"
祁怃轻轻叹了口气，"你想活没有错，但请别利用阿霖的爱，你是他唯一的念想，亲手抱着死去的爱人这种事，你觉得好吗？楚荷姐姐已经死了，希望大长老带领暗河走得更远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