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六王子挡在他面前的这两年陈初平还算好过。
然而某日李欢迟很明显察觉到他的动摇。
恍惚,神经质,反正给人感觉很奇怪。
“你怎么了?伤到哪里了么?”他那边的时间还没到六王子的死期,但史书这种东西,只是很笼统地记录大事件,所以李欢迟也不知道他具体经历了什么。
陈初平苍白着一张脸,眼神闪躲。
这件事他本来不想给任何人说的。
但她不是别人。
“太子他……死了。”
李欢迟一惊,史书上太子被囚一年以后不知所踪,虽然她猜到肯定是死了,竟然是,死在现在么。
“你看到了?陈忠恕做的?”
虽然他那样伤害陈初平,但毕竟是兄弟,眼见着兄长死亡,对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是很震撼吧。
“他活该的,你别怕,我在这。”她安慰道。
陈初平看着镜中人心疼的表情,垂下头,靠近镜子:“嗯,我不怕。”
他何止不怕。
他亲自动的手,高兴还来不及,怎么会害怕。
太子被关了一年,折磨了一年,已经有些疯癫了。陈忠恕为了羞辱他,也为了吓唬他们这群剩下的小王子,将他丢进猪圈,让他们去看。
看看不听他话的下场是什么。
疯太子是个武疯子,看到谁都会扑上来抓住,嘴里念念叨叨他是辰王,让他们给他行礼。
陈初平故意让他抓住,在挣扎时,将一颗毒药给他喂了下去。
本来不确定能不能成功,但等他们离开时,疯太子已经在地上抱着肚子打滚说好疼了。
他被锁着脚腕,所以也没人守在猪圈,第二天去看时,听说尸体已经被猪啃掉了脸和半边身体。
这是他第一次杀人,虽然确实有些心慌,但更多的还是痛快。
他身上那么多伤呢,这只是一点小小的回敬罢了。
可李欢迟居然以为他害怕。
那他就害怕一下吧。
他趴在镜子上,想着要不要再装可怜一些,屋外忽然传来人声。
“王爷,衣裳改好了,您试试……”
三世镜就像受到干扰一样,又断了。
李欢迟有些无奈,这个叫兰奴的宫女最近似乎与陈初平很亲近。
可如果书上没记错的话,她也就要死了。
他是个很念旧情的人,眼见身边人一个个离去,他应该是什么样的心情。
哪怕她说几百次不要怕,她在这。
她也是在遥不可及的三十年之后,像个电子宠物一样,只能陪他说说话。
她锤了锤腰,又开始看一旁的术书。
上次突袭浴室以后十里消失很久了,大概还在生她的气,对精怪来说时间也许不重要,所以她每次生气都会气很久。
没办法,她还是先指望自己吧。
每次见面她都算着日子,他十岁生日那晚,因为正好能在生日见到她,陈初平很是兴高采烈的。
没人记得他的生辰,自然也就没人为他庆祝。
但李欢迟每年都会祝他长大一岁,平安顺遂。
虽然只是一句话,也是属于他的祝福。
只是往年时间都不在当日,今年好不容易在生辰当天。
六岁之前他住在太后宫中,他父王孩子很多,他并不特殊,虽然会有礼物,会有长寿面,晚膳的时候能见到母妃,但不会觉得多开心。
因为大人们也并不开心,对他们来说这就像个任务,走个过场就完了。
李欢迟不一样,她是真的为他开心。
他甚至没有给她说过自己的生辰,她什么都知道,当然也知道这事。
只是今年除了开心,还有些忧虑。
“你要笑啊,今天是我生辰,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。”他趴在镜子前面,歪头看着她。
他知道她担心什么,无非是宫中越来越恶劣的形势。
可他总会长大,不会一辈子久居人下。
所以为他庆祝吧,为他祈祷吧,每一年的今日都意味着他越来越强壮,也离相见的日子越来越近,无论那是在多久以后。
“嗯,生日快乐,是我走神了。”她勉强压下不安的情绪,展开一个笑颜。
她在这里担心也没有用,还不如好好给他过个生日。
“今年有人送你礼物么?”她忽然想起第一次与陈初平相见那年,她只送了他一个丑丑的小荷包。但他一直待在身上,到后来布料都朽了,才恋恋不舍换下来。
最后,她每年送他的那些鸡零狗碎,包括他定的那枚婚戒,都随他一起入了皇陵。
李欢迟低头,看着右手无名指上的银环。
因为戴了很久,银质的饰品已经变得暗淡无光。虽然她说了婚戒素的就可以,但戒指上还是装饰有纹样,据说是他亲自设计的。
“秦少傅送了我一本古籍,别的没了。”他漠然道。
这些都无所谓,现在他即使能得到什么好东西,也未必守得住。
秦少傅,就是秦霜父亲么?
李欢迟心又是一沉,秦氏一族的被害,让他觉得亏欠良多,甚至能纵着秦霜横行后宫,必然是,非常重要的人。
看她的神情陈初平就明白,秦少傅大概也是凶多吉少的。
他想着那个温和又有些古板的中年人,他只知圣贤经书,那温吞性子能做什么呢?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未来啊?
但这次她回神很快:“那我的礼物你先记下来,以后记得问我要。”
“生辰礼物哪有事后补的。”他有些闷闷不乐道。
陈初平确实没提过让她补,只是一年每个节日都要礼物。
她抿了抿嘴角,这家伙总会给自己变通的。
虽然陈初平不会什么事都跟她说,但从细微处也能感受到他的变化。
比如从某时起,他们见面时再也不会有一个欢快的声音打断,再比如,他每天都要花不少时间清洁。
他这睡前洗澡的习惯李欢迟最初只觉得他要不然洁癖,要不然强迫症,但接触的这一段时间他明显并不这样。
为了不让连接断开,他会把三世镜一起带入浴室,所以这时间过于长的清理,就很难不让人察觉到问题。
可问他,他又什么都不说,真是让人有些头疼的年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