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矛盾又要消弭无形,王文远手指轻颤,思索是否还要继续,自己又该怎么继续。

叶容蓁看他还没放弃,微微眯眼,世上决没有无缘无故的爱,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。

这已经超过普通人文斗的限度。

考虑到对方在小瀑布那边唱歌的事,叶容蓁决定,在没搞清楚对方身份目的之前,不如把朋友搞得多多的,敌人搞得少少的。

她睨了赵清欢一眼,调侃道:“对方讲错了话可以批评,但是要用道理说服人家。”

赵清欢有些纳闷,无意识地打了个配合:“说不服怎么办?”

叶容蓁眼中泛起一阵笑意:“那就让他保留意见。”

“错误的意见,让他暂时保留,将来他会改的。许多时候,少数人的意见,倒是正确的。历史上常常有这样的事实,起初,真理不是在多数人手里,而是在少数人手里。”

没等其他人用这个借口说什么,叶容蓁的目光轻轻扫过现场的人员,充分暗示,在这里,她们三个是少数人。

王文远又被噎住。

叶容蓁收回视线,对知青点的负责人道:“自然,我们在这里插队,受人帮助,也时刻准备帮助别人。”

苏思甜瞪了王文远一眼,连忙顺着台阶下来,“我们队伍里面有一种恐慌,不是经济恐慌,也不是政治恐慌,而是本领恐慌。”

“过去学到的本领只有一点点,今天用一些,明天用一些,渐渐告罄了。”

“只要方向对,学问是可以逐步积累的,”叶容蓁笑道:“读书是学习,使用也是学习,而且是更重要的学习。”

杨美娟一个没按住,宁胜男跳出来,激动地说:“学习有什么用?我们学到的那些东西,在这里能用到哪些?难道铲大地的时候,要用数学公式计算自己铲了多少下?”

“还是在菜园里计算自己种的菜,能吃多少天?”

赵清欢冷笑道:“前者没有意义,后者哪怕是不识字的妇女同志,也能凭借经验算出来。”

“所以说这些东西在这里有什么用?!”

“按照你的说法,你学的那些东西到了城里也没用。哪怕在城里有工作,也不是用数学公式计算自己把这个动作做了多少次,这个月发的粮票怎么吃。”

“你──”

眼看她们又要吵翻天,张建国连忙打圆场:“好了好了,赵知青说的对,这就是我们现在面对的问题。”

“我们读到初中、高中毕业,说是知识青年,在这里插队,和社员们种着一样的地,甚至还不如他们。”

说到这里,张建国苦笑一声,声音低沉下来:“说来可笑,就像你们先前说的,我们在插队、插场的知青们中间,不管是居住条件、大队情况还是冬季的休息时间,都算是好的。”

“这边地广人稀,不用像去其他地方插队的知青那样,因为分的是当地社员的口粮,和他们有着天然的矛盾。”

“时间多,事情少,反倒开始想那些有的没的。”

陈卫国吭哧半天,憋出一句:“身在福中不知福。”

然后被宁胜男瞪了一眼,不说话了。

宋志远嘁了一声,见没人离开,干脆往后一压,用靠背椅的两条后腿支着地面,吊儿郎当地靠在墙上,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支香烟,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。

王文远将一切收于眼底,意味深长地说:“怎么是有的没的,这就是我们面对的现状。回城探亲,领不到原本的粮食,家里催着赶紧回去,街道时刻查看情况,担心我们不回去。”

“因为我们是知青。”

“在这里插队,也没办法融入当地的环境中,社员们觉得我们早晚要回去。”

“因为我们是知青。”

“因为我们是知青,所以没人关心我们到底想在哪里,我们想要做什么,曾经设想的未来在这两个字面前,苍白而无力。”

苏思甜的脸色倏地冷下来。

张建国、吴卫东他们沉默着,杨美娟搂着伏在自己身上的宁胜男,红了眼眶。

赵清欢同样沉默,她放弃工作过来插队,是因为有着别墅空间,清楚未来的关键变化,知道不会一辈子困在这里。

然而这些人不同,他们年纪轻轻来到这里,其中有人潜伏积蓄力量,更多的,是在艰苦的劳作中日益迷茫。

他们来到这里,挤压当地农民的生存空间,也给当地留下一个个工程,他们的离开,导致建国后的第二次离婚潮,当地变得冷寂荒凉,城里一地鸡毛。

后世对这个群体有过诸多评价,唯一的共同点,就是这个群体的艰难迷茫,这也是伤痕文学的由来。

倘若我没有后世的那些记忆,我会怎么做?我能比他们做得更好吗?

赵清欢看了眼有所触动的李向歌,自穿越过来后,一直漂浮在空中的内心,蓦地沉淀下来。

叶容蓁瞥见王文远眼中的得意,冷静地说:“这不就是大多数女人结婚后的处境吗?”

“女人结婚后,在娘家就是客人,在婆家就是外人,终其一生都是你一个人。”

尽管叶容蓁对这种情况嗤之以鼻,但不妨碍拿这话堵王文远。

她弹了弹手指,漫不经心地问:“怎么,大夏一半的女性,就这么过了几十年,你们才熬了几年,就痛苦地撑不住了?”

“啊?”几位男知青愣了一瞬,看着叶容蓁,皱了皱眉头,“这都是哪到哪儿?一个是思想上的困境,一个是婚姻,根本就不是──”

迎接他们的,是女知青们放肆的嘲笑。

苏思甜她们借着笑声擦掉眼角的泪水,原先的担忧莫名变得轻松,却又感受到更深刻的悲痛。

赵清欢笑得前仰后合,勉强平复呼吸后,倚在她的靠背上询问:“容蓁,这样的话,要怎么应对呢?”

这话问出了其他女知青的心声,男知青双手环胸,靠在凳子上,打算看她怎么回答。

不止是他们,东间的最后一个房间,裴九韶停下动作,无视对面小狗的挤眉弄眼,打算听她怎么说。